第18章 暖意漫过七年

顾言洗完手出来时,白亭正把桂花糖藕倒进青瓷盘里。糯米在藕孔里胀得饱满,裹着琥珀色的糖浆,撒在上面的干桂花被热气一烘,甜香漫得满屋子都是。她看着砂锅边缘凝着的红油,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飘着雪的冬夜。

那时她刚入职设计院,跟着白亭做一个旧楼改造项目。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后,她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缩成一团,醒来时鼻尖就撞进这样的香气里。白亭坐在她对面的绘图板前,手里捏着铅笔,砂锅放在两人中间的矮柜上,咕嘟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
“醒了?”他头也没抬,声音里带着熬夜后的沙哑,“刚路过菜市场,阿姨说今天的牛腩特别好。”

后来她才知道,那天是他的生日,本可以早点回家的。

“发什么呆?”白亭把筷子塞进她手里,指尖的温度烫了她一下。顾言回过神,看见他正往她碗里舀汤汁,番茄的酸甜混着牛肉的醇厚,在白瓷碗里晃出细碎的光。

周明宇叼着块糖藕凑过来,被白亭一个眼神扫得又缩了回去。“我突然想起我房间的文件没整理,”他往楼梯口退,“你们慢用,千万别叫我。”

门被轻轻带上时,顾言正咬着一块牛腩笑。白亭看着她嘴角沾着的酱汁,喉结动了动,抽了张纸巾递过去:“沾到了。”

“哦。”她低头擦嘴,耳尖却悄悄红了。七年过去,他还是这样,连递纸巾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郑重,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器。

砂锅渐渐见了底,顾言捧着碗喝汤时,发现白亭几乎没动筷子,就坐在对面看着她。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脸上,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,眼神专注得让她心跳都乱了节奏。

“你怎么不吃?”她把碗往他那边推了推。

“看你吃就好。”他说得自然,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顾言的脸腾地红了,假装去看窗外的梧桐树,却在玻璃倒影里看见自己发烫的脸颊。

收拾碗筷时,顾言抢着要洗,被白亭拦在了厨房门口。“你去天台待着吧,”他拿起围裙擦了擦手,“上面风好,适合你改稿子。”

她知道他是怕她沾冷水,乖乖抱着电脑上了天台。白亭家的天台铺着防腐木,角落里摆着两盆三角梅,开得正艳。顾言把电脑放在藤编桌上,点开文档《雾里》,光标却在屏幕上停了很久。

故事里的女主角总在雾里寻找,却不知道有人一直在雾的尽头等她。以前写这段时总觉得缺点什么,此刻闻着空气里残留的牛腩香,忽然就懂了——缺的是烟火气里的实在,是有人把你的随口一提放在心上的笃定。

“在想什么?”白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他端着两杯热可可,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。

顾言指着屏幕笑:“在想,这个男主角是不是太闷了?女主都快把心意摆在他面前了,他还在雾里打转。”

白亭在她身边坐下,目光落在屏幕上。故事里的男主是个建筑师,总在深夜帮女主改设计图,却从不说喜欢。他忽然想起上周在顾言的草稿本上看到的一句话:“有些爱意藏在梁架里,比说出口更长久。”

“不闷。”他轻声说,“他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。”

顾言转头看他,夕阳正落在他眼里,像融了团金红的光。她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冬夜,他也是这样坐在她对面,看着她狼吞虎咽,眼里的温柔和此刻一模一样。原来有些东西,七年都没变。

“对了,”白亭忽然开口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,“下周六有空吗?”

“应该有,怎么了?”

“带你去个地方。”他望着远处的天际线,声音轻得像风,“在城郊,一个刚完工的小院。”

顾言挑眉:“你的新作品?”

“算是吧。”他顿了顿,喉结轻轻滚动,“我给它取名叫‘白亭居’。”

顾言的心跳漏了一拍。白亭的名字里有个“亭”字,她的笔名是“顾居”,这个名字像根细针,轻轻刺了她一下,酸麻感顺着血管漫到四肢百骸。

“为什么突然带我去?”她假装漫不经心地搅着热可可。

“想让你看看。”他转过头,眼神认真得让她不敢直视,“那里有你说过喜欢的落地窗,有你画过的月亮门,还有……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了些,“我种的桂花树。”

顾言猛地抬头,撞进他盛满星光的眼睛里。她想起去年秋天,两人在公园散步时,她指着一棵老桂花树说:“以后有院子了,一定要种棵桂花,秋天煮糖藕时摘几朵,肯定特别香。”

原来他连这个都记得。

天台的风渐渐凉了,白亭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。带着他体温的布料裹住肩膀时,顾言忽然觉得,有些心意根本不需要悄无声息。就像这七年的时光,像这锅番茄牛腩,像“白亭居”这个名字,早就把一切说得明明白白。

她重新看向电脑,指尖落在键盘上,敲下新的段落:“雾散的时候,她看见院子里的桂花树,看见落地窗映着的月光,才明白有些等待从不是错过。”

白亭看着她认真的侧脸,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。远处的城市亮起灯火,天台的三角梅在风里轻轻摇晃,热可可的甜香混着桂花的气息,在空气里缠成温暖的结。

楼下传来周明宇故意咳嗽的声音,顾言笑着回头,看见楼梯口闪过一个鬼祟的影子。白亭无奈地摇头,眼底却全是笑意。有些陪伴,就是这样,不需要多言,却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,给你留足温柔的空间。

顾言合上电脑时,天边最后一缕霞光刚好落尽。白亭站起身,朝她伸出手:“下去吧,晚上风大。”

她把手放进他掌心,被他轻轻握住。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,暖得像七年前那个冬夜的砂锅,像此刻心里漫开来的,跨越了七年的暖意。

走到楼梯口时,顾言忽然想起什么,回头看他:“白亭居……你什么时候能住进去?”

白亭的脚步顿了顿,转过头时,眼里的笑意比星光还亮:“随时都可以。”

月光从天台的栏杆漏下来,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,把影子拉得很长,像幅刚刚完成的画,藏着七年时光里,所有没说出口的温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