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晨光里的絮语
顾言是被窗帘缝里漏进来的阳光叫醒的。
窗外的梧桐叶在风里摇晃,光影在被单上跳着细碎的舞。她摸过手机看时间,七点刚过,屏幕上躺着一条半小时前的消息,是白亭发来的:“在你家楼下,豆浆还热着。”
她猛地坐起来,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,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往身上套。跑到阳台往下看时,正看见白亭站在老槐树下,手里拎着两个油纸袋,肩膀上落了点金色的阳光,像幅镶了边的画。
顾言趿着拖鞋冲下楼,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惊醒,暖黄的光一层叠着一层漫下来。到了楼下才发现自己没梳头,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挡着眼睛,她抬手捋头发的瞬间,白亭已经转过身。
“醒了?”他把右手的油纸袋递给她,里面是温热的豆浆,“刚炸好的油条,还脆着。”
顾言接过袋子,指尖触到他的手,比昨天夜里暖和多了。“等很久了吗?”她低头看自己的拖鞋,粉白相间的兔子图案,有点不好意思。
“没多久。”白亭的目光落在她乱糟糟的头发上,喉结动了动,没忍住伸手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,“没睡好?”
指尖的温度像电流似的窜进顾言心里,她往后退了半步,假装去看豆浆:“改完稿都三点了,不过睡得挺香。”
“稿子交了?”
“嗯,早上六点给编辑发过去了。”她吸了口豆浆,甜津津的,是她喜欢的甜度,“她说等我好消息。”
白亭笑起来,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阳光:“肯定能过。”
“借你吉言。”顾言咬了口油条,酥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。她忽然想起什么,从口袋里摸出那串钥匙,“这个,昨天忘了还给你。”
白亭没接,只是看着她的手:“给你的,就拿着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拿着。”他的语气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,“万一你今天就想去白亭居看看呢?”
顾言捏着钥匙串,金属的凉意混着豆浆的暖意,在掌心交织成奇异的温柔。她抬头时,正撞见白亭眼里的光,比头顶的阳光还要亮,像是藏着一整个春天。
“那……我今天真的可以去?”
“随时。”他点头,嘴角的笑意藏不住,“我上午去工地收尾,你要是想去,等我电话。”
“好啊。”顾言咬着油条笑,碎屑掉在胸前,被白亭伸手拂掉了。
这个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,顾言的心跳又开始乱了节奏,只能低下头假装专心吃早餐。巷口传来卖花阿姨的吆喝声,带着茉莉的清香,把清晨的时光泡得软软的。
“对了,哥”顾言咽下嘴里的油条,“周明宇呢?不等他一起吃?”
“他昨晚接到电话,一早回设计院了。”白亭说,“说是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,得他去盯着。”
顾言想起周明宇昨天那个奸笑的表情,忍不住笑出声:“他倒是会挑时候。”
白亭也笑,没说话。其实周明宇是被他赶回去的,凌晨五点就敲开了周明宇的房门,把一份根本不急的图纸塞给他,说“你去单位盯着打印出来”。周明宇揉着眼睛骂他“重色轻友”,却还是拎着公文包走了。
有些心意,需要朋友帮忙腾出来的空间。
顾言把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,油纸袋折成整齐的方块攥在手里。“我上去换件衣服,”她说,“等你电话。”
“嗯。”白亭看着她跑上楼的背影,兔子拖鞋在台阶上磕出轻快的声响,像敲在他心上的鼓点。
顾言换衣服时,手机响了,是编辑发来的消息:“《雾里》过了!最后那段太戳人了,准备下周发!”后面跟着一串雀跃的表情包。
她对着屏幕笑了半天,手指在对话框里敲了又删,最后只回了句“谢谢编辑”。转身去衣柜里翻衣服时,目光落在一件浅杏色的连衣裙上——那是七年前公司年会穿的,当时白亭说“这个颜色衬你”。
她鬼使神差地把裙子套在身上,对着镜子看了看,七年过去,好像没什么变化,只是眉眼间多了点从容。梳头发时,发现发尾有点翘,忽然想起白亭刚才帮她别碎发的动作,脸颊又开始发烫。
手机响的时候,她正对着镜子涂口红,豆沙色的,是他上次在商场看见说“这个颜色好看”的那支。
“我这边差不多了,”白亭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,带着点电流的沙沙声,“二十分钟后在你楼下等你?”
“好。”顾言对着镜子扯了扯裙摆,“我很快就好。”
挂了电话,她抓起包往楼下跑,钥匙串在包里叮当作响,像一串快乐的音符。
白亭开的是辆半旧的越野车,后备箱里堆着些建筑模型的零件,还有个用布盖着的东西。“坐前面吧,”他拉开副驾驶的门,“后面太乱。”
顾言坐进去时,闻到车里淡淡的松木香,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。“这是什么?”她指着后备箱里的布盖。
“秘密。”白亭发动车子,嘴角扬起神秘的笑,“到了就知道。”
车子驶出老巷,汇入早高峰的车流。顾言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,忽然觉得这条路格外熟悉——七年前,他就是开着这辆车,载着她去看旧楼改造的现场,也是这样,在晨光里,沉默地陪着她。
“《雾里》的结局,”白亭忽然开口,目视着前方,“是照着我们写的吗?”
顾言的心猛地一跳,假装去看仪表盘:“哪有,小说而已。”
“可我觉得很像。”他转动方向盘,车子拐进一条林荫道,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,“男主为女主设计房子,女主写故事,连名字都……”
“巧合啦!”顾言打断他,耳尖红得快要滴血,“白亭居是你取的,我哪知道。”
白亭笑起来,没再追问。有些事,不用戳破,像此刻车里的沉默,也藏着千言万语。
车子驶出城区,路边的高楼渐渐变成低矮的民居,最后停在一片临湖的空地前。远处有个小小的院落,青灰色的瓦,白色的墙,门口种着两棵刚栽下的桂花树,正是她喜欢的样子。
“到了。”白亭熄了火,转头看她,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。
顾言推开车门,风带着湖水的潮气涌过来,吹起她的裙摆。院子的门是木质的,挂着块木牌,上面刻着“白亭居”三个字,笔锋清隽,是他的字迹。
“进去看看?”白亭走到她身边,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顾言点点头,拿出那串钥匙。钥匙插进锁孔时,她的手有点抖,转了半圈才打开。门轴发出轻微的“吱呀”声,像时光在轻轻叹息。
院子里铺着青石板,角落里有个小小的鱼池,几条锦鲤在水里游来游去。正屋的落地窗擦得锃亮,映着天上的流云,像画框里的风景。
“你说喜欢落地窗,能看见云飘过的样子。”白亭跟在她身后,轻声解释,“厨房的窗户朝东,早上能晒到太阳,你说过,早上的阳光晒着做饭,心情会变好。”
顾言走到客厅中央,看见墙上挂着幅画,画的是七年前那栋旧楼,雪夜里亮着暖黄的灯,窗台上摆着一盆小小的绿萝——那是她当时放在办公室的。
“这画……”
“我画的。”白亭挠了挠头,“去年整理旧物时翻到当时的照片,就画下来了。”
顾言的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。她转过身,看见白亭正从后备箱里搬东西,用布盖着的原来是个藤编沙发,正是她上次在家具城看中的那款。
“你什么时候……”
“上周就运过来了,”他把沙发放在落地窗前,“怕你觉得空。”
顾言走过去,在沙发上坐下,阳光透过玻璃落在身上,暖得像他掌心的温度。她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,他也是这样,把所有的心意藏在细节里,不说,却都做了。
“白亭哥,”她抬头看他,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,“你为什么……不早点告诉我?”
白亭走到她面前,蹲下来,仰头看着她的眼睛,像七年前那个在办公室里的夜晚。“怕你觉得太突然,”他声音低得像叹息,“告诉你什么,你尽管享受哥哥的爱就好啦”现在还不是告诉她,喜欢她的事,怕吓到她
“哥,其实……”顾言抓住他的手,紧紧地攥着,“当你从伦敦回来,我很高兴,在这所城市,有了我能依靠的人。”
白亭的眼睛亮了起来,像被点燃的星光。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,下巴抵在她发顶,轻轻叹了口气,像是卸下了七年的重担。
“那以后,”他在她耳边轻声说,“你想搬过来住,也不是不可以哦?”
顾言双手抱向白亭,闻着他身上的松木香,听着窗外风吹过桂花树的声音,忽然觉得,《雾里》的结局其实还没写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