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藏在松木香里的七年

————第二天

白亭推开办公室门时,周明宇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,键盘敲得噼啪作响。晨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切进来,在他肩头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,倒像是把人框在了某个旧电影的镜头里。

“早,”白亭把咖啡杯放在桌角,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指腹滑下去,“昨天那个策划案改完了?”

周明宇抬头时眼角还带着红血丝,伸手抓过咖啡猛灌了一大口:“凌晨三点才收尾,你是不知道甲方那个新对接的有多难搞——”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,视线在白亭脸上绕了两圈,“你小子今天不对劲啊,黑眼圈比我还重,昨晚没睡?”

白亭拉开椅子坐下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。玻璃反光里映出自己眼底的红,像被揉碎的朝霞。他忽然笑了笑,那笑意顺着嘴角漫到眉梢,连声音都比平时软了些:“嗯,有点事。”

“什么事能让我们白大总裁失魂落魄成这样?”周明宇拖过转椅凑过来,手肘往桌上一撑,“总不会是……跟顾言有关吧?”

这个名字像颗投入温水的糖,在心里慢慢化开。白亭望着窗外飘落的桂花,细碎的金粉粘在窗纱上,恍惚间又闻到了昨晚顾言发间的香气,混着她身上淡淡的墨水味,和自己衬衫上的松木香缠在一起,成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温柔。

“你怎么知道?”他没抬头,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
周明宇反倒愣了,随即拍着大腿笑起来:“我跟你认识多少年了?你看她的眼神,恨不得把人裹进眼睛里揣着走,当我瞎啊?”他忽然收了笑,正经起来,“说真的,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?从你上次去棠言书舍,你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就不对劲。”

白亭转着笔的手停了。笔尖在桌面上点出轻响,像是在数着什么。七年了,这个数字在心里盘桓了太久,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最初是怎么记住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的。

“她是我邻居,”他缓缓开口,目光落在远处的天际线,“小时候住一个院儿,她家阳台就在我卧室窗对面。”

那时候白亭刚上高中,总被妈妈逼着周末去学钢琴。夏日午后蝉鸣聒噪,他坐在琴凳上烦躁地摁着琴键,忽然听见对面阳台传来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探头出去看,就见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,对着摔碎的瓷兔子抹眼泪。

“喂,你没事吧?”他趴在栏杆上喊。

女孩吓了一跳,转过头来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,眼睛却亮得惊人,像盛着夏天的阳光:“我、我把妈妈最喜欢的兔子摔碎了……”

后来才知道那是刚搬来的顾言,比他小五岁,正上小学。那天他翻出工具箱,蹲在她家阳台帮她粘兔子,玻璃碴子扎破了手指也没察觉,只记得她递过来的创可贴带着草莓味,和她说话时软软的语调一样甜。

“那时候她总跟在我身后,一口一个‘白亭哥哥’,”白亭的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,“我去图书馆她要跟着,说要写作业;我打篮球她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场边,怀里抱着我的水壶,比谁都紧张。”

周明宇听得直乐:“合着还是青梅竹马?那你怎么藏了这么多年?”

“后来我去伦敦读大学,”白亭的声音沉了沉,“临走前她来送我,塞给我一本她画的画册,里面全是我们在院里的样子。她说‘白亭哥哥要记得回来’,我当时答应了,可没想到……”

没想到再回来时,院子里的老桂花树还在,顾言却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。他在出版社的新书分享会上见到她,她穿着米白色毛衣,站在书架前认真地翻书,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发梢,和记忆里那个哭鼻子的小姑娘重叠在一起,又分明不一样了。

“那天我盯着她看了好久,”白亭拿起咖啡杯,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,“她转身时差点撞到我,抬头说‘对不起’的样子,和小时候一模一样。可等她认出我,叫出‘白亭哥’的时候,我突然不敢认了。”

不敢认的是自己汹涌的心跳,是那些在异乡深夜里反复翻看那本画册的日子,是每次视频时想开口却又咽回去的话。他怕唐突,怕破坏这份刚刚好的距离,更怕这么多年的喜欢,在她眼里不过是兄长的情谊。

“所以你就借着看书接近她?”周明宇挑眉,“上次让她改《雾里》的一些问题,明明可以线上说,非要让她跑一趟你家;还有上周收茶舍,你明明可以去买一点龙井,非说要去收购茶舍,还把茶舍写在顾言名下——白亭,你这招也太老套了。”

白亭没反驳,只是笑了笑。他确实做了很多笨拙的事。知道她赶稿时总忘了吃饭,就在办公室备着她喜欢的龙井茶;听说她怕黑,每次送她回家都会看着她房间的灯亮起才离开;甚至故意在她常去的咖啡馆加班,只为了“偶遇”时能说上几句话。

“昨晚送她回去,”他顿了顿,指尖微微收紧,“我跟她说,想搬过来住也可以。”

周明宇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:“可以啊你!终于开窍了?她怎么说?”

“她没说什么,就抱着我笑了,”白亭的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,“但我不敢告诉她,我喜欢了她七年。现在这样……挺好的。”

挺好的,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身边,是能在她赶稿累了时递上一杯热牛奶,是看着她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时,能说一句“我帮你看看”。暧昧像一层薄薄的糖衣,裹着不敢说出口的真心,甜里带着点涩,却让人舍不得咬破。

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,打断了两人的谈话。白亭接起电话,听了两句后“嗯”了一声,挂电话时脸上还带着笑意。

“谁啊?”周明宇问。

“顾言,”白亭拿起外套,“说有几张插画想让我看看,在楼下咖啡馆等我。”

他走到门口时,周明宇突然喊住他:“白亭。”

“嗯?”

“七年都等了,别再错过了。”

白亭回头笑了笑,没说话。阳光穿过走廊落在他身上,把影子拉得很长。楼下传来桂花飘落的声音,细碎的,温柔的,像极了藏在心底多年的那句“我喜欢你”,终于要借着风,慢慢飘向该去的地方。

咖啡馆里,顾言正对着平板电脑比划着什么,手边放着一杯没动过的拿铁。听到脚步声抬头时,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光。

“你来了。”她把平板推过去,“你看这里的光影,是不是有点奇怪?”

白亭在她对面坐下,目光落在屏幕上,鼻尖却萦绕着她身上熟悉的墨水味。他忽然想起昨晚她抱着自己时,窗外风吹过桂花树的声音,想起她发顶蹭过下巴的温度,想起那句没说完的话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