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

顾言的目光落在白亭侧脸时,他恰好抬起头,视线撞了个正着。她像被烫到似的慌忙低头,筷子在空了大半的砂锅里拨弄着,签子碰撞的脆响在夜色里格外清晰。

“小时候总被你笑吃辣没出息,”白亭忽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点自嘲的笑意,“现在看来,确实没长进。”

顾言忍不住笑了,抬头时眼里还带着笑意:“那时候你非要跟我抢特辣签子,结果辣得直哭,还嘴硬说‘一点都不辣’。”

“有吗?”白亭挑眉,指尖在桌沿轻轻敲着,“我怎么不记得了。”

“怎么没有?”顾言来了精神,身体微微前倾,“就在这张桌子,你把冰汽水全喝完了,我只能喝凉白开,回去还被我妈说偷喝生水。”

白亭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,忽然没说话。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睫毛上,投下一小片阴影,鼻尖沾了点细密的汗珠,像落了层碎星。他想起伦敦的雨夜,窝在公寓沙发上看《雾里》的日子,沈雾站在图书馆窗边发呆的样子,和此刻的顾言渐渐重合。

“后来怎么不写了?”他轻声问。

顾言愣了一下,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。她高中时总爱写东西,作业本背面全是零碎的句子,白亭是唯一的读者。后来他去伦敦读大学,她寄过几封信,里面夹着写满字的稿纸,却再没收到过回音。

“觉得写得不好。”她低下头,声音轻了些,“而且……那时候忙着考大学,找工作,就慢慢放下了。”

其实不是的。是某次整理旧物时,看到他寄来的最后一封信里,夹着张和金发女孩的合影,背面写着“伦敦的秋天很美”。从那以后,那些涌到笔尖的句子,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。

“现在写得很好。”白亭的声音很认真,“沈雾走出雾里的时候,我好像也跟着松了口气。”

顾言猛地抬头,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。那里面没有客套,没有敷衍,只有真诚的暖意,像晚秋的阳光,不灼人,却足够熨帖。她忽然想起《雾里》的最后一章,陆寻对沈雾说:“有些雾,是自己给自己造的。”

原来雾散的时候,真的能看见光。

“老板,再来两瓶冰汽水。”白亭朝老板挥了挥手,转头对顾言说,“庆祝你,也庆祝……我回来。”

顾言接过冰汽水,指尖碰到瓶身的凉意,心里却暖得发胀。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,气泡在舌尖炸开,带着点微甜的刺激,像极了此刻的心情。

远处的糖画摊收摊了,老爷爷推着小车慢悠悠地走过,铃铛声叮叮当当地消失在巷尾。老街的灯笼一盏盏灭了,只有他们这桌还亮着,红油砂锅的余温漫在空气里,混着桂花香,成了秋夜里最熨帖的味道。

“不早了,我送你回去。”白亭看了看表,晚上十点。

顾言点点头,起身时被椅子腿绊了一下,白亭伸手扶了她一把。他的掌心温热,指尖带着点薄茧,触碰到她胳膊的瞬间,顾言感觉心跳像被按了快进键,咚咚地撞着胸腔。

“谢谢。”她慌忙站稳,不敢看他。

白亭没说话,只是拎起她放在桌边的包,很自然地走在她身侧。青石板路不平,他总在她快要踩空时,不动声色地扶一把。顾言低着头,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,混着点烟火气,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。

走到巷口时,顾言停下脚步:“就到这儿吧,我家就在前面那个小区。”

白亭点点头,把包递给她:“下周图书馆,我来接你?”

“不用不用,”顾言赶紧摆手,“我自己过去就行,你忙你的。”

“不忙。”他看着她,眼里的光很亮,“就这么定了,周三上午九点,我在你小区门口等你。”

顾言还想再说什么,却被他眼里的认真堵住了话头,只能点点头:“好。”

“上去吧。”白亭朝她挥了挥手。

顾言“嗯”了一声,转身往小区走,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,看到他还站在原地,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她朝他挥了挥手,他也挥了挥,嘴角带着笑意。

回到家时,顾言的心跳还没平复。她踢掉鞋子,瘫在沙发上,看着手机里白亭的对话框,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,最后还是没忍住,发了条消息:“今天谢谢你。”

几乎是秒回:“我也很开心。”

后面跟着个月亮的表情,和她昨天发的那个一模一样。顾言对着屏幕笑了半天,忽然觉得这个冬天,好像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。

周三上午八点五十,顾言站在小区门口的梧桐树下,手里捏着个帆布包,里面装着笔记本和笔。她提前十分钟就下来了,却还是觉得心跳得厉害,像高中时去见暗恋的男生。

九点整,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她面前,车窗降下,露出白亭的脸。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冲锋衣,头发随意地梳着,少了几分股东大会上的疏离,多了些少年气。

“上车。”他朝她笑了笑。

顾言拉开车门坐进去,车里很干净,放着舒缓的轻音乐,副驾的储物格里露出半截建筑杂志。“麻烦你了。”

“不麻烦。”白亭发动车子,“早饭吃了吗?我买了豆浆油条。”

他从后座拎过一个纸袋,递到她面前。还是热的,豆浆的甜香混着油条的油香,钻进鼻腔里,顾言心里一暖:“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?”

“猜的。”他目视前方,嘴角却带着笑意。

其实不是猜的。小时候每次一起上学,她书包里总装着豆浆油条,说“热乎的吃着舒服”。他记得比自己的事还清楚。

车子驶出市区,往城南方向开。沿途的建筑渐渐变了风格,从鳞次栉比的高楼,变成了红墙黛瓦的新中式民居。白亭说:“这片是新开发的文化区,图书馆是重点项目,下个月就要对外开放了。”

“设计得很特别。”顾言看着窗外,远处的图书馆像一本摊开的书,屋顶是波浪形的玻璃,在阳光下闪着光。

“是我大学导师的工作室设计的。”白亭说,“他总说,建筑不只是用来住的,更是用来讲故事的。”

顾言转过头看他:“你很喜欢建筑?”

“嗯。”他点点头,眼里闪着光,“小时候跟着爷爷去工地,看工人一砖一瓦把房子盖起来,觉得很神奇。后来去伦敦学建筑,才发现原来房子也能有这么多形态。”

他说起建筑时,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热情,和平日里沉稳的样子截然不同。顾言静静地听着,忽然觉得,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他。那些隔着时差和岁月的空白,原来藏着这么多故事。

车子停在图书馆门口,白亭领着她往里走。管理员认识他,笑着打招呼:“白董来了?里面都收拾得差不多了。”

“谢谢。”白亭点点头,转头对顾言说,“随便看看,有喜欢的地方告诉我。”

图书馆很大,挑高的穹顶下,书架像波浪一样层层铺开,阳光透过玻璃屋顶洒下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顾言走到文学区,指尖划过一排排书脊,忽然在一个角落看到了《雾里》的实体书,崭新的封面在阳光下格外显眼。

她愣了一下,伸手抽出来,扉页上有她的签名,是上次出版社送的样书。怎么会在这里?

“喜欢这个位置?”白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
顾言转过身,举着书问:“这是……”